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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天勇 文/图 从打年糕捣麻糍开始 越来越推崇酒店预订年夜饭的今天,像老陈这样郑重其事做年糕准备过年,已很少。在城里,过年虽讲究,但一年年减法做下来,减到了只剩一顿年夜饭的地步。城里人图方便,干脆这顿饭也懒得动手,让饭店的厨师流汗,洒家只管付钱吃饭享清福!看看,有钱就是这么任性。 过年的味道,还是要到乡间寻找。 山沟里的大年,可不能过得潦草。外面天翻地覆,仙居乡间的年,依然过得原汁原味。年节的气氛,从很早就开始,烟雾一样生发,然后有酝酿,有抒情,有期盼,终于在除夕夜达到欢乐的高潮。此后余味不减,正月拜年继续掀起一波波喜庆氛围,元宵节再度推上一个小高潮。横溪的民间传统,那是得过了“二月二”,才算彻底把年过完。 做糕,捣麻糍,掸篷尘,杀猪,磨豆腐,泡泡鲞,泡油泡,焐猪头,祈年,年夜饭,一个都不能少。纯朴厚道的仙居人,不懂什么美食密语,不懂什么舌尖上的文化。柴火烧制,土灶伺候,他们靠土办法传承浓浓的年味。 甫入腊月,会过日子的就开始计划过年的事了。过年的端倪往往是从打年糕捣麻糍冒头的。在乡间,一些食物在特定时节出现。比如清明吃青圆,端午吃粽子,中秋吃月饼。过年,则会一股脑涌现出琳琅满目的好东西。年糕和麻糍,即是其二。一颗颗糯米粒,加工后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形状,凝结成结实坚硬的糕段和麻糍,靠的是力气。所以,做年糕,捣麻糍,非得男人干不可。隔壁磐安人,不叫“年糕”,叫“米果”,做得粗大坚实,盖上红印,很有喜气。米果比我们的年糕有嚼劲。 掸篷尘就是大扫除 腊月廿三是“掸篷尘”的日子。掸篷尘,即掸灰尘,说白了就是大扫除。全家老小系上围裙,将里里外外彻底清理干净,干干净净过大年。我喜欢掸篷尘是因为可以用竹枝条刮蜘蛛网,好玩。篷尘掸净,最乌烟瘴气的人家都有了新气象,也有了过年的气氛。廿五过小年,过年前的预热。过小年会烧顿好吃的。什么是好吃的呢?有肉吃就算。所以小年过得有名无实。但过了小年,大年屈指可数,孩子们开始倒计时。五四三二一,短短四五天工夫,让人望穿秋水,特别漫长。 杀猪是大事。杀猪的日子,早迟不定。有的十一月就杀,大多人家都会捱到腊月,可以吃个新鲜肉过年。无论早迟,杀猪要拣日子,不能轻易动刀。杀猪有禁忌,除夕那天决不能杀。无论猪羊鸡鸭,如果活到除夕当天,那就过了大限,可以和人一道安稳过年。养了一年的猪,有感情,心软的主妇往往不忍。但是没法,过年大戏全靠猪唱。山沟沟里的仙居人,猪肉最拿得出手。仙居土菜一直有“无肉不成菜”之说,跟生活环境有直接关系。 一头大猪安排掉,男人的力气活基本告一段落。剩下的好戏,女人登场了。磨豆腐,做馒头,泡泡鲞,泡油泡,都是巧活,女人更胜一筹,粗手大脚的男人得听女人了。 泡鲞和油泡 每个村子,总有那么一台石磨,不知从何年何月打出来,代代相传。平日里,纵有大豆三麻袋,也舍不得常推磨。但到年关,谁不磨只豆腐?年前的石磨,日夜不歇气地转。汉子们只管推磨,磨完后,女人掌控局面。滤渣、热浆、捞皮、打卤、漓水、成型、翻篮,工序多得数不清。豆腐好吃,加工不易。泡在冰冷的山泉水里,老家的豆腐年前年后能吃上一个月。 泡鲞和油泡,都在除夕前夜加工。一家人围着锅台,可以放开肚子大吃。哪里吃得完啊?那是整篮整篮地出锅。过年了,家家都下血本了。 什么都备齐了,终于迎来除夕。除旧迎新,总少不了装点一下门面,贴上耀眼的春联,立马蓬荜生辉。门前屋后整理整理,收拾收拾,万事俱备,只等祈年。 祈年是过年最隆重的仪式 腌腊猪头扒出来,洗净入锅。 一般在午后三四点钟,半熟的猪头摆上八仙桌,再摆上鸡、鸭和仙居八大碗等供品,各家各户陆续开始祈年。祈年是过年最隆重的仪式,通过祈年,祭供神灵和祖先,诉说过去一年全家获得的成就,祈求神灵和祖先继续保佑家人平安。祈年有一套说辞,千百年来口耳相传,需由男主人带领全家人拜谢神灵和祖宗,十分虔诚地将辞念出来。祈年表达的是仙居乡间最朴素的信仰,在这里面,流派不重要,感恩很重要。敬畏、感恩、孝悌、希望是所有人都愿意共同奉行的宗教。有人说,仙居乡间的祈年传统,流淌着独特的神仙文化和孝道文化。正是那些最朴实的乡民,至今传承和守护着仙居人骨子里的那股精神。 过年是大团圆,祈年要照顾到方方面面。灯笼开道,香烛引路,抬着一大盘供品,须先后祭拜土地神、灶神、家禽神、牲畜神、庙神。说得圆满,做得也要圆满。过年是大事,祭拜更是头等大事。只有举行了完美的祈年仪式,一家人才能落心肚过一个踏踏实实的年。 祈年结束,爆竹大作。此时,全村已彻底沉浸在浓浓的年味中。祈年一结束,除夕大餐进入紧张的准备中。香飘十里的腌腊猪头是垫场,只有仙居人能把猪头煮得如此美味,没吃过的人永远不知道。此后,山珍海味,觥筹交错,丰盛空前的年夜饭登场。这场年度大宴,弥漫着满足和快乐,只剩下满足和快乐,连掉到地上的,都是笑声。 正月,就这样无限近了。 |